风,微凉有棱,了无凛冽。花事早过荼靡,满塘残荷落寞清绝,秋已至婺源。
陌上,乌桕叶红,银杏叶黄,茶树白花与深绿的叶子对视着脉脉含情,一洼洼青菜却是嫩嫩地含着一包水汽,那新绿色是张扬跳脱的。偶有树木叶落枝枯,裸着臂膀意态阑珊,地上一层厚厚的叶子也有些凄惶,风吹飞走,再一阵风又跌跌撞撞转回来偎在树下。可是梯田层叠还有村舍溪河旁大片盈盈嫩绿,让萧索之气退了几分又退,最后到无息。许是青葱菜叶儿相邀,许是老干虬枝不舍,那秋的步子被生生阻了一遭,由着斑斓一日又一日。
村舍,徽派黑白。藏在深山或闲散路旁,古旧模样或正新崭靓。人家阳台、墙头、空场地的晒匾里躺着辣椒、黄菊,一任婺源的秋日里色彩铺张。村头的古树浓荫一木成林,有村必有秀木,居多香樟,千年老树护卫老村。村里有明代的简单质朴,清时的雍荣华贵,民国的秀丽典雅的房屋古宅,无论富商、散官府邸,无论草民、工匠门户,每幢宅子都在说着百载故事,风月章回。
窝在山臂膀的村落进入却是红尘,鸡飞狗跑,劳作闲聊。远眺回眸,那人间烟火却因着云雾萦绕,宛若阆苑仙葩。徽州人家屋舍极简,单独杵着未免冷清了,只是那春的桃红油菜黄,那夏的紫色马鞭草,那秋的枫树乌桕叶,那冬的倔强深绿色,季季绚丽,好似怕街瞿里巷单调了,又好似那粉白暮黑房子不喜朱砂痣,唯恐掺和季节的喧嚣扰着天地安谧。
云烟,忽至又飘散。云不经意间从远处的山后袅袅而来,好似有人引领又好似被人推动。想那仙女艳羡此间风景,驾起一缕丝絮云聘婷轻渺;浓云遮掩山谷,却是云神屏翳轻抖衣袖,隐护仙女的容姿。那云也如同少女心思,突而起缱绻不散,下一瞬“和羞走,倚门回首。”炊烟却是晨昏消息,映着旭日暮霞,按时燃起。晴空下山峰罗列茶烟升腾,老屋新房影影绰绰,三分似真七分若假。空气似乎有徽墨歙砚香气悠魅,眼前的一切可是黄公望私藏了的另一幅山居图。霞光里云烟换着颜色,不清晰不明丽,暗暗雅雅,似天空上正红金黄的子息,不争光辉。阳光透过烟雾,把些许光投在树叶儿、白墙壁上,于是山乡的敦厚就有了摇曳生姿的意味儿。
留恋婺源日久,不期深秋的风,掠过流年门扉,扣响了岁月的铺首圆环,青冬将至。那世俗得招人喜爱的茶籽壳烟雾,想是要更浓重一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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