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冬时节,萧瑟的寒风扫过村庄和大地。田野褪去了夏秋的浓绿和金黄,陷入阵阵荒凉和无限冷寂。这个时候,风击不倒寒催不垮仍倔强生长的,当属白菜了。阡陌纵横的鲁西田间,白菜是此时最为动人的景致。它们在村前村后笔直挺立,腰粗膀圆,葱绿清脆。绿得透水的叶片层层包裹,那些深绿、淡绿、浅绿、黄白,卷成万亩良田里的诱人花朵。记忆里的白菜,恍如昨天的童年,清晰又亲切。 俗话说,“头伏疙瘩二伏白菜。”暑气蒸腾的二伏天,将接近下架的黄瓜或者豆角秧子收拾干净。在地里铺上厚厚的农家肥,然后深翻、松土、平整,均匀地撒播下白菜籽。双脚并排站立,驱步前移,一点点挪动,最后把整块田地踩遍压实。这是育苗,看似简单,其实不易。土壤要不干不湿,菜籽要埋得不深不浅,否则都无法成活。 记得村里经常有出苗不齐的地块,这边三两个芽芽,那边光秃秃一片,稀稀疏疏,星星点点,仿佛沙漠里的绿洲。爷爷是种菜的好把式,播撒后适时浇水、除草,每年育出的白菜苗郁郁葱葱,又粗又壮,足够伯父、邻居我们几家栽的。白菜苗长出三五个叶片,高度接近一拃的时候,就陆续开始了移植。提前清理好栽种的地块,用铁锨剜出一个个方正均匀的小坑。再用自制的小铲子在这苗秧里挖出一棵棵小苗,沾着湿润的泥土端正地轻放在小坑内,偎土、压实、浇水。每天早晨,用宽大的梧桐树叶遮住,避免太阳的炙烤;傍晚,再把树叶移开,让夜晚的潮气和露水尽情滋润。几天过后,这一棵棵小苗就开始了独立成长。 一件件秋收秋种的事情忙忙碌碌,梧桐树叶开始回归大地的怀抱。白菜却一天天愈发水灵有劲、丰满壮实,它眼看着朴实的农民把玉米收获回家,眼看着老黄牛踏步坚实地耕犁,眼看着小麦播种发芽平铺上满眼的绿,眼看着秋风扫帚般一遍遍将收获播种的战场打扫完毕,它悄悄伸长宽厚的绿色手掌,把这些凋零的秋事和未来的希望慢慢卷起,收藏于心。在这个时候,往往白菜还没有完全长成,母亲就犹豫又决然地挑选一棵膨胀饱满的,拿回家去,变成餐桌上我们齐口称赞的美食。 立冬、小雪、大雪,寒风把日子一步步推向隆冬。这满地的白菜心黄叶绿,层层叠叠,棵棵挺拔,自豪地闪耀着成熟的色彩。待到大雪来临,白菜也该收获归仓了。铲倒、去土、装车,除留一小部分日常食用,剩下的悉心存放在房前屋后的地窖里,成为整个冬天家里可以随时享用的蔬菜。白菜浑身是宝。外层的白菜帮,虽然粗糙难嚼,但腌制后的口味绝佳;中间的菜叶,加上肉片、粉条、豆腐,烹炒、热炖味道鲜美;最里层的菜心,切成细丝,佐以油盐酱醋辣椒之类凉拌,清爽可口。白菜根,则有治病的功效,将根部洗净切片,和生姜一起煮水饮用,是民间治疗感冒的良方。冬天的午后,通红的炉火温暖小屋,白菜炖粉条是最香的美食。有菜不愁,因为白菜,就有了越冬的信心。因为白菜,闲散的冬天在农民眼里显得更加舒适怡然。 白菜不只满足大家的生活需要,更牵连着浓厚淳朴的乡情。尽管每家都种白菜,但并不是每家都会储存。有的人家地窖挖得太浅或者储存不当,白菜很快腐烂掉了。春节前后,有的人家就基本没有白菜了。都是乡里乡亲,只要一家存得足够,附近的人家都有得吃。最多是几句实心实意的感谢的话,不关乎钱。每年春节前,奶奶总安排我给胡同里两位独居的老人送去几棵。 这些年来,我走过许多地方,遇到许多朋友,从没听说有人不吃白菜,尤其在我们鲁西大地。白菜如同空气和水一样,与我们的生活紧密相连。尤其现在,随着科学水平的提高,种植技术日渐成熟,几乎一年四季都有白菜的身影,它的品种和味道也愈加丰富多样,但始终以平民的价格,走进千家万户。 很多东西的价值,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。这漫漫岁月里默默无闻的白菜,留给我们弥足珍贵的岁月念想,带给我们生活里的充沛滋养和舌尖美味。 心怀感恩。珍惜每一棵普通的白菜,珍惜每一个默默关爱我们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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